玉柴前董事長王建明被追查1600萬投資資金

    被稱為“動力之王”的廣西玉柴股份公司前董事長王建明，三年前在盛情邀請之下控股蘇北小城姜堰市的揚動股份有限公司，但他不僅沒能在這里再造一個“玉柴神話”，反而在各種矛盾中深陷泥沼，直至失去人身自由。

    12月15日中午，失去自由35天的王建明終于見到了妻子李功佐，后者在見面之后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姜堰市政府將繼續(xù)把王建明“保護起來”，因為政府認為找王催債的供應商可能出現(xiàn)過激行為。

    王建明持有當?shù)刈畲笃髽I(yè)揚動股份公司59.5%的股份。據(jù)悉，姜堰市政府允許王家人和王建明見面是為了推動揚動公司的股權轉讓。王建明自11月10日起被限制人身自由后，揚動其他股東紛紛遠離姜堰，公司股權轉讓事宜被迫擱置。

    曾任玉柴股份公司董事長兼CEO的王建明一手締造了“玉柴神話”——將一個地處偏僻，寂寂無名的地方小廠，打造成“中國最大內燃機生產基地”，并成為第二家在紐交所上市的中國內地企業(yè)，由此贏得“動力之王”的稱號。

    但是，“動力之王”不僅未能在揚動再造輝煌，反而讓這家被當?shù)卣挠诤裢墓鞠萑胪．a窘境，公司負債則比王接手時猛增了三倍，以致公司員工堵路討薪，驚動四方。

    三年間，王建明和王的合作伙伴們究竟做了些什么，讓王從座上賓淪為“階下囚”，由行業(yè)明星變成爭議對象？

    開局不錯

    2005年4月，玉柴董事長王建明未經玉林市政府批準即與玉柴外方股東簽署了一份協(xié)議，招致政府嚴厲批評。半年后，玉林市政府免去了王建明玉柴董事長的職務。本來，王的任期應到2009年10月21日結束。

    黯然離去的王建明雖然已經59歲，但仍然雄心勃勃地想在內燃機行業(yè)干一番新事業(yè)。不久，王建明在一個行業(yè)協(xié)會老領導的撮合下認識了揚動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長葛渭清，葛當時想退出內燃機行業(yè)去做他更熟悉的房地產，與王可謂一拍即合。

    據(jù)公開報道，是葛渭清主動找的王建明，他一張口就讓王大吃一驚：“您就說吧，怎么才肯到我們這里來！若是要股份的話，我把名下所有的股份全部轉讓給您！如若要年薪的話，1000萬、2000萬還是3000萬，您說個數(shù)。”“葛渭清的態(tài)度很誠懇，甚至還請了當時的市委書記高紀明出面，所以王建明還是比較感激葛對他個人品牌的認可?！崩罟ψ魧δ戏街苣┯浾哒f。

    2005年12月26日，雙方簽訂股權轉讓協(xié)議，王出資1000萬控股揚動。這1000萬并非現(xiàn)金，而是用王日后在揚動的股份分紅逐步支付。同日，王葛二人還簽了份補充協(xié)議，王以低價將揚動的所有商用土地轉讓給常工集團(葛在無錫的企業(yè))或葛指定的第三方。

    在這起股權轉讓中，王、葛、姜堰市政府都完成了各自的利益訴求。王得到了一個可以繼續(xù)實現(xiàn)行業(yè)理想的不錯平臺，葛如愿退出內燃機行業(yè)并拿到了進軍房地產業(yè)的資源，姜堰市政府則為轄區(qū)內的最大企業(yè)找到了一個明星企業(yè)家。

    但是，上述那份補充協(xié)議，埋下了日后的無窮禍端，這里暫且按下不表。

    2006年春節(jié)過后，王建明在揚動開始了第二次創(chuàng)業(yè)。

    上任伊始，他就讓下屬驚嘆于他的市場預見性和權威性。停產不符合歐II標準的發(fā)動機，用“質量差異化”實現(xiàn)產品提價。尤其是提價，反映了他的魄力。

    “2006年多缸小柴都在降價，而且輕卡用戶對價格很敏感，”當時揚動營銷公司的負責人康琰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我們營銷公司對這個漲價行為其實很拿不準?！钡峭踅鲝娏β鋵崳笃骄鶟q幅10%-12%。

    2006年6月1日開始，揚動產銷量最大的三個機型原價機全部停供了，只能賣漲價的“寶藍機”。最終的結果就是市場認同了王建明的這次逆勢漲價，甚至帶動了其他廠家的價格。

    “王的決策挽救了當時降價到瀕臨崩盤的多缸小柴行業(yè)，這么說也不為過?！蓖踅鹘邮趾蟮牡谝蝗慰偨浝怼⒊９ぜ瘓F現(xiàn)任副總裁戴文忠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當時揚動個別款型的發(fā)動機在有些汽車廠還上了獨家公告，意味著揚動在市場上實現(xiàn)了部分機型的壟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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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金陷阱

    種種跡象表明，揚動的產品并不愁銷路。揚動在今年9月停產，是因為資金鏈斷裂，眼看著“機器轉起來就可以賺錢，但是沒有錢買原材料”，揚動營銷公司總經理助理姜令國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接手揚動后不久，王建明就發(fā)現(xiàn)揚動的資金已然入不敷出。過去三年，他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找錢”。2008年之前，他一直都讓兒子王哲穎做董事長，從玉柴過來的胡育宏做總經理，自己只是以大股東的身份在外引資：增資擴股，說服昔日玉柴的經銷商伙伴胡曉虎和傅治才投資3000萬，并且一直在找國際上的各家投行融資。

    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的好幾名揚動員工提到王建明時，都用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比喻，還有員工說：揚動的江山是“老爺子出外開疆裂土，小皇帝在家坐江山，廣西來的宰相輔佐”。

    這種疏離與隔膜，顯然無助于企業(yè)的健康運營。

    傅治才目前是揚動的第二大股東，擁有17.9%的股份，他回憶說，他于2006年9月進入揚動時，得到的企業(yè)負債數(shù)據(jù)是驚人的3個多億，而王接手時的負債數(shù)據(jù)只有一個多億。半年多時間負債增加兩個億，實在難以理解。

    王建明的解釋是，葛渭清抽離的6000多萬股本金加上拖欠的1.56億的土地轉讓款，直接導致了揚動的資金鏈兩年來一直處于瀕臨斷裂的危險狀態(tài)。

    揚動的負債一直在增加。11月24日，姜堰市駐揚動調查工作組發(fā)言人顏禮明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揚動凈負債額是4.25億，比王建明2006年初接手時多了3.2億?！?/P>

    講到這里，我們必須回到三年前王建明與葛渭清簽定的那份補充協(xié)議。當年，揚動最有價值的資產，就是303畝商業(yè)用地。按照協(xié)議，2006年5月?lián)P動股東大會同意以85萬元一畝的低價格轉讓給常工集團開發(fā)，總價值2.46億。雙方還約定，“工廠搬遷到什么程度”，相對應的土地價款就支付到什么程度“，并且這303畝土地中為揚動1.44億銀行貸款提供抵押的100多畝土地，“在抵押沒有解除和工廠沒有搬遷的情況下，對應的土地價款不需支付”。

    因此，揚動只從常工拿到近9000萬元的土地款。

    王建明為何要簽署這樣一個明顯不平等的協(xié)議呢？無錫常工集團的一位知情人士向南方周末記者透露，“以揚動的資產、品牌效應而論，不是王建明出1000萬就可以負債持股拿下來的?！?/P>

    王家人則解釋說，出現(xiàn)這筆土地虧空完全是由于簽轉讓協(xié)議時王建明法律意識比較淡薄、事前沒有進行資產評估和法律咨詢。然而，常工集團在矛盾爆發(fā)后公開表示：土地轉讓手續(xù)完全合法。

    化友為敵

    在外引資杯水車薪，每月必須支付的銀行利息高高在上，王建明開始要求葛渭清歸還 2002年揚動改制時政府給揚動的所有利益，最大的利益當然是303畝工業(yè)用地轉為商業(yè)用地的優(yōu)惠。葛渭清指出這是無理要求，因為土地權益轉讓的所有法律手續(xù)齊備無誤。

    王建明選擇進入司法程序。之前，他向政府承認了在王葛雙方進行股權轉讓的過程中有違反公司法的行為，然后要求“和葛渭清分別就各自的過錯承擔賠償責任”。

    一份類似于“玉石俱焚”的狀紙先是傳到泰州市中院(姜堰市屬于泰州地區(qū))、繼而是江蘇省高院?！巴踅鲗嵲谑侨卞X，所以找個由頭咬常工?！币晃怀９ぜ瘓F高管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顯然，2005年末的揚動股權轉讓協(xié)議并非那么簡單，南方周末記者在調查中取得了一份王建明在今年5月4日給泰州市政法委的一份私人匯報。從中看出，王建明對這個協(xié)議早已有了后悔之意，而且這個協(xié)議也并不像諸多媒體在揚動事件爆發(fā)后報道的那樣，是王被葛蒙騙而簽的。這份匯報隱約透出，當年的協(xié)議是二人利益妥協(xié)的結果。

    從王建明寫給泰州市政法委的匯報來看，他當時接受這個“不平等條約”，一方面是對自己的融資能力比較自信，二來他也進行過一番估算，“只要葛渭清不過早抽走2002年改制時投入揚動的資金，并且把土地款及時支付，還是能夠將揚動盤活，達到雙贏的?！?/P>

    王建明遞交給省高院的訴狀則顯示，葛渭清撤出自己的所有股本金的時間是2006年1月，王希望法院“判令葛渭清歸還原告股本金人民幣 6158萬元并計利息1174.49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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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敗走麥城

    2008年下半年，揚動陷入半停產。姜堰市政府開始考慮讓王建明退出揚動，但是“有幾個方面沒有談妥，比如說要受讓方承擔揚動已有的債務等等”，李功佐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11月4日晚，王建明在自己的上海住所接到公司總經理胡育宏的電話后連夜奔赴姜堰，“胡育宏打電話來通知他去參加第二天一早的會議，市經發(fā)局局長等著他?！崩罟ψ艋貞洠昂芷婀值碾娫?，王建明是董事長，居然事先都不知道要開這樣一個會議！”

    11月5日早上，揚動廠區(qū)爆發(fā)了影響頗大的“欠薪堵路”事件。11月10日上午10時許，姜堰市紀委帶走了王建明父子，并在當天派工作組進駐揚動廠區(qū)對揚動股權轉讓期間的財務收支、股權出讓、土地出讓情況進行全面審計。

    截至12月17日，姜堰方面對王建明的調查還沒有作出完整結論。

    據(jù)記者了解，姜堰官方比較確認的王建明經濟問題，是王決策的一筆1600萬的投資打了水漂，這筆錢的不知所終可能給了揚動本已繃緊的資金鏈致命的一擊。

    2006年5月，一個叫王麗華(音)的女人走進揚動廠區(qū)，和王建明商談了一個讓他心動不已的項目——轎車柴油發(fā)動機項目。在歐洲，柴油發(fā)動機已經和汽油發(fā)動機實現(xiàn)轎車市場的兩分，但轎柴技術在國內還是空白。

    王麗華的意大利丈夫馬里奧愿意和中國有實力的發(fā)動機廠家進行合作，把此項技術交流過來。意大利人有技術，王建明有轉化平臺，看上去什么都齊活了。王建明從揚動撥出了1600萬給意大利人?！巴踅鲃佑眠@1600萬沒有經過股東會的同意，至今沒有引進技術。我們希望他能夠解釋這筆錢的去向?！?1月26日，姜堰市駐揚動工作組發(fā)言人、姜堰市政府辦公室主任顏禮明對本報記者說。

    11月21日，記者來到揚動廠區(qū)，除了廢棄的廠房和滿目蕭瑟之外，就只有偶爾可見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討論前途問題的揚動職工?！按罅考夹g部員工已經流失到全柴、濰柴、錫柴等競爭對手那里，”模具車間的小戴神色黯然地說，“技術人員的流失是最致命的。”